饮鸩
饮水机有两个开关。
一个蓝色，一个红色。
左边冷，右边热。
和都坐在铃木律师事务所宽大的沙发上，前方不远处是正在给她倒水的冰见江。
冰见随手拣了一个白色的马克杯。和都看她没有丝毫犹豫就把杯子往蓝色的出水口下方一放，先装上一小半，才又把杯口移到右边，让杯子里的热气升腾起来。
她把杯子递给和都的时候还轻轻晃了一晃，但上半杯的滚烫仍旧没有完全沉淀下来。
和都的手握住的杯身还是冷的，过了一小会，才有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渗开。
她盯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，一边小声道了谢，一边把另一只手掌也贴上来。
手心的温度开始变得熟悉，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夏洛克。
和冰见不一样，夏洛克总是先装热水，才再把冷水迎头浇上。等杯子到了和都手里，那温度就会像是现在透过窗户伸手碰触她的夕阳。
两个人都是暖的，但还是不一样。
和都抬起眼睛，一直没有说话的冰见已经在她面前坐了下来，双眼都弯弯地眯了起来，嘴角也是上扬的模样。
她在笑着。
但和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开心着。
在那张相似的脸庞之下，和都没由来地想，两个人其实并不相像。
夏洛克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在和都的记忆中闪闪发亮，骨节分明的手乖乖扣在膝盖上方的样子也是一样。
还有她的冷言冷语，她的坐没坐相，她笑起来的时候真挚而明亮，还会露出八颗小牙。
这一切都不属于冰见江。
在和都的空想与沉默里，冰见笑得更深了一些。她拿过自己的杯子，抬手抿了一口咖啡。
“有些事情，我已经说过一次。你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吧。”
和都没有颔首，也没有摇头，只是歪着脑袋去看冰见眼角的笑纹，然后忽然问她：
“有点冷，空调温度可以调高一些吗？”
冰见点了点头，侧身抓过桌上遥控器，按了几下按钮。
和都站起身来，走到暖风的风口下闭着眼睛吹了一阵，等到脸颊被吹得泛起一片薄薄浅浅的红色，才说了今天的第三句话。
“我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冰见饶有兴致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，倒也不管和都根本没有在看她。
“不要叫我和都。”
和都垂着头，还是没有去看冰见的所在。但耳边的风声似乎忽然变得冷冽了，她的耳朵不自觉跟着跳了一下。
那冷意没有维系很久，就被冰见的一声轻笑给打破了。那笑意不是轻松的，却是轻浮的。
“公平起见，那我也有一个要求。”
和都安静地等在那里，只听冰见缓缓吐出一句：
“不许叫我夏洛克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和都突然觉得，明明已经快要过去的冬天，它又一次回来了。
踩着夏天的肩膀，冰见正在朝她微笑。
和都再也没有选择。
她把衬衣脱下来了。